太子×医师（2/2）
而鹿之春撸了撸异常乖顺的黑猫，也没有想到这一出，但可能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尚无过多真实感，她打起招呼来也很坦然。
“没想到太子殿下也还没睡。”
最后，鹿之春被请进了庄子里。
太子身边从此多了一只黑猫。
流言是怎么开始的呢？
鹿之春参加了三王子的夜宴，是事实。
鹿之春敬了三王子一杯，也是事实。
其他殿下明里暗里示好，鹿之春始终没有偏向，也是事实。
不过是什么时候传成她已经站队三王子，所有情报网为三王子所用呢？
穿出这个谣言的绝对不可能是三王子本人，这和把自己放在火上炙烤没有区别。
“鹿医师上回还说三殿下亲切。”
“对了，鹿医师还有个弟弟吗？”
鹿之春眨了眨眼，然后佯装回忆后恍然大悟的样子。
“我没有弟弟，不过我母亲曾经问我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。”
所以是素未谋面的弟弟。
意思是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弟弟。
“啊，那真是……”两位官员讪讪，目光瞥向一边。
鹿之春撒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的谎，转头就看到了在街上乱逛的太子殿下。
太子殿下和往常好像有点不同。
他抱着猫，四处张望，每隔一段路停一下，鹿之春观察了一会儿，才发现这次他身边没有宫人。
回想起太子是个路痴的说法，鹿之春连忙赶了过去。
她拉住韩丹景的袖子，等他回头，才发现他已经乱到快变成蚊香眼了。
“鹿医师？”他解释了一下，“适才乌麟跑开了，景去寻它，本是要去医馆的……”
鹿之春rua了两下乌麟，是她提议韩丹景养猫的，在太子手底下过日子，果然过得很好，这毛发柔顺发亮，肉也多了。
看猫猫舒服地眯起眼睛，一点也不觉得有错，于是她恶趣味地贴近猫猫，恶魔低语：“乌麟好像胖了不少，猫太胖会影响它的健康，太子殿下可要克制些它的饮食，不可让它吃太多……”
本来眯着眼睛的小猫咪瞬间睁大了猫猫眼，猫嘴半张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夹着声音咪了好几下，试图萌混过关。
然而韩丹景并没有意会小猫咪的意思，反而感谢鹿之春提醒。
一只刚过上大鱼大肉猫生的猫猫，失去了它眼中的光。
今日的治疗意外顺利，韩丹景的反应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。
“景总是以为，从前同鹿医师见过。”
韩丹景脸上还是一颗颗汗珠，棕发妖娆散落，但眼睛倒是干净得可以。
他发病以外的心声也都很有条理很清晰干净，鹿之春倒是愿意和他相处久些。
此时听到他的心声中，没有其他意思。
他是真这么觉得。
鹿之春没成想自己还能遇到林妹妹遇到宝哥哥的开场，不由笑道：“许是我长得寻常，像我者多，人有相似没什么奇怪的。”
韩丹景怔然：“鹿医师过谦。”
她分明十分美丽。
治疗结束后，鹿之春收到了一瓶花。
花开得正好，城中似乎是瞧不见的，花和花的颜色搭配也很明媚清新。
鹿之春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收到一束鲜花了。
花瓶也很漂亮，是很淡雅的纹路渐变，显然是宫里的东西，或许是君王的赏赐也说不准，毕竟沂西并没有赏赐的东西不可再送的说法。
那一瓶花在店里，阳光照进来，鹿之春感到自己似乎被治愈了。
即使只有一瞬间。
情绪价值无可估量。
沂西老国君的身体每况日下。
鹿之春的医馆来客人的频率越来越高，四王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最后一次咨询过后，他再也没来过。
三王子孔雀开屏的次数变少，是个好消息。
七王子仍是不甘心鹿之春的无动于衷和置身事外，妄想买到更多超出价值的情报。
二王子倒成为了她的朋友，只不过近期心声中也夹杂了不少贪欲。
人都是会变的。
唯一不变的似乎还是韩丹景。
或许是本就得到了很多，储君的位置牢不可破，即使太子殿下从不近女色，恐有疾这样的流言四处飞，他的心声里还是只有那些民生大事，和老国君的身体状况。
另外，太子对于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，他从没有向鹿之春买过情报。
老国君挑储君的眼光真的很优秀，这样的心性很合适做一位君王。
鹿之春看向换新的花朵。
自那次以后，花瓶里的花枯萎了，就总会有新的花出现。
韩丹景从未向鹿之春表达过什么，鹿之春也从未在清醒的他的心声中读到哪怕一丝情动。
两人就这样“温柔地”相处。
人人都为正事而来，太子殿下到她跟前，却总是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。
而这些无意义的，看不出价值的，甚至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，组成了他和她的日常。
他好像将自己一点点塞进了她的生活里。
最初只是心理咨询，后来是乌麟和花。
韩丹景的脱敏治疗已经结束了。
完全结束那天，他请她吃了一顿饭，他喝了一点点酒，不过不让她喝，大概是听外面的人说她酒量很差，
但其实真正酒量差的人是他，他只喝了半杯，脸就变得粉粉的，又是另一番情态。
韩丹景开心，但又并不开心。
开心的是他终于与常人无异，不开心的是，老国君已趋油尽灯枯。
甚至或许，就在明日。
这个消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，父王也不让他露出端倪，所以他无法相陪，只能在此。
“父王，曾经不认识我。”韩丹景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受宠的。
老国君的孩子很多，其实他并不能认全，不过韩丹景的生母反而给老国君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，因此在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后，他反而有些感慨。
“他说我还是有些像母妃的。”韩丹景不由用手背去贴了贴热乎乎的脸，试图降温。
说要自由探索海外就抛下一切出海的女人，老国君打心里有些佩服。
他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，不过作为一个人，他很佩服那些坚持着自己的信念，不顾一切去实现的人。
况且他记得，她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，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，情绪也稳定，还很会做生意，偶尔语出惊人，会给他一些启发。
她会入后宫的原因连老国君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回忆起来就有个谜：这样的女人，当初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呢？
甚至有一些软语情浓，也曾真实存在过。
或许那些回忆，也是她想要尝试过对错的流程，她尝试了，然后没有回头地去追逐自己其他想要尝试的东西。
人的一生好像就应该这样度过，在她无法被束缚的人生观中，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，没有人可以评判她的对错。
韩丹景的心性有些像她，但又终究是被事物绊住了一些。
尤其是储君之位。
鹿之春听得到也看得到，她拦住了这个又菜又要喝酒的太子，免得他把另外半杯全喝下去后直接厥过去。
“生离死别是难免的事……”鹿之春悄悄把酒杯里的酒倒掉，然后一边说话一边换成茶。
韩丹景有些发怔，但是头脑没有完全迷糊，他以为她要说些安慰他别难过的话，然而她说——
“所以我阿爸去世后我天天哭，哭得差不多了我爷爷让我吃饭我就大口吃饭，情绪消下去，就会发现日子还长，难过的事情多着呢，为什么每次都要听别人的，憋着，忍着，别哭，是谁跟你说哭泣是懦弱？”
鹿之春认真地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，韩丹景下意识咀嚼，继续听她说。
“泪水并不是毫无意义，就像你送来的花一样，情绪也有它的价值，你放心，你难过了尽管哭，我是医师，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韩丹景又被喂了一口浓茶。
“养胃，别吐。”
韩丹景咽了下去。
不过到最后，太子殿下也没有哭。
鹿之春思考了一下，觉得自己把事情估严重了。
韩丹景其实是个极其理性的人。
他只是不开心。
这就是他的情绪最大化。
没到哭的程度。
他只是单纯不会喝酒，酒后有一点点大舌头显得自己很难过。
鹿之春将人带出去交给了宫人。
老国君果然去了。
韩丹景登上王位。
兵变并没有成功，各人有各人的下场。
鹿之春并不关心他们，就像韩丹景目前也并不关心，他更担心各种新政的实施。
新君新政其实是很危险的尝试，尤其他才处理了那么大一批有着野心的兄弟。
直到买菜的大娘都说最近日子越来越好过了，鹿之春这才注意韩丹景到底有多励精图治。
不过韩丹景不近女色，恐有疾的传闻似乎还在恶意流传。
毕竟他与老国君不同，后宫仍然空置。
鹿之春知道韩丹景已然病愈，她听人谈起时会为他说一两句话：“这些事情哪儿是我们需要关心的，只要他在王位上干着实事，大家生活都好了，那不就好了。”
其他百姓也觉得有理。
因为政事繁忙，韩丹景无法像继位前那样频繁到医馆看望鹿之春。
韩丹景问过鹿之春愿不愿意入宫做他的专属医师，她拒绝了。
她更愿意在街上看人间百态。
然后等着小金来找她。
终于在某个秋日，变得金黄的叶子在枝头，点缀在蓝天白云中摇曳，鹿之春做出了她的药剂，亲自实验，消除了每时每刻都在听杂乱心声的异常能力。
她只需要提交任务点击确认就好了。
可是小金还是没有出现。
她看着这肖似银杏的树，用手比了一个相框的模样。
“要是能拍下来一定很好看。”
可是这里并没有手机，所以小金啊，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？
一个人在异世界待了很久很久，她已经认识了很多人，但她的终点绝不是这里。
想要回家。
这才是她一直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。
韩丹景再一次询问鹿之春的入宫意向。
不过不是作为医师，而是作为她的王后。
鹿之春看着他一笑：“你是怎么能把表明心迹的话说得像在算数一样的？”
她表明自己并不想入宫。
或许是长久的等待没有得到回应，鹿之春突发奇想，说道：“我也想出海了。”
她或许这几年都等不到小金来接她了，那就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吧。
韩丹景好像真的在算数一般，极为冷静地问她，是否还能等一小段时间。
“一小段时间是多久？”鹿之春问他。
他擡头看着满树的叶子。
“等到满树的叶子都掉完。”
叶子已然全数金黄，等到叶落，或许就是某个夜晚一阵风的时间。
“好。”这点时间她还是有的。
韩丹景这几年将沂西打理得很好，辅佐他的朝臣中，一位叫风不素的官员尤其突出。
韩丹景就这样改变了沂西的君王制度，最后沂西的政策执行权，交到了以风不素不等的十人手中。
而十人中默认拥有一票否决权的，是风不素。
但风不素若是出事，该权力即刻收回。
“突然的改革有很大的风险。”
“沂西已然是起死回生，你我都知道。”
“如何能保证上位者不重蹈覆辙？”
“没有一个王朝敢说自己能长存千百年。”
“你不能只看这一个制度，底下有无数牵制力量和相关举措。”
风不素蓦然接手了权力。
至少这一个百年，她会看着沂西繁荣昌盛。
至于韩丹景，他要去哪儿呢？
“我陪你出去看看。”韩丹景坐在船上，抱着乌麟。
乌麟已经是只年纪有点大的大黑猫了，虽然有鹿之春盯着，它还是把自己吃得胖胖的。
鹿之春没有自恋得以为韩丹景是为了她放弃王位要出海。
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醉酒后那句“他说我还是有些像母妃的”。
是渴望再见到生母吗？
还是渴望拥有和她一样自由的灵魂？
“可从此，你不再是一国之君了，富贵荣华都与你无关了。”鹿之春摇了摇头。
她觉得他这几年做得很不错，百姓也基本满意，就怪可惜的。
“那些并不重要，”他看向她，“情绪，也有它的价值。”
鹿之春诧异，原来他一直记得这句话。
“那我可不愿意劝你了。”
她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，感受着海风。
“这样也挺好的，是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