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别（1/2）
惜别
从宫中开完朝会回府后，胤禛一张脸铁青。
任他想破头，也不知竟会出现这个局面，皇阿玛不止对其他几个皇子心怀芥蒂，对自己亦是留了一手。
他从来便没有相信过自己，之前那些亲近全都是忽悠，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。
胤禛握紧了拳头，比起康熙帝这只老虎来说，他只不过是稚嫩的虎崽，挥舞着爪牙以为把其他虎崽打趴下，便能获得继承权，殊不知坐在王位上的老虎从来……
没想着将这个位置交出去。
他恨皇阿玛，却更恨自己。
天真，可笑，甚至还为此和胤禩闹翻，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得到。
胤禛不得不承认，他有点后悔了……
可人生如开弓的箭，是没有回头路的。眼下他已不是一个人，他身后的是一整个名为胤禛的队伍，纵使他想退，也没有人会允许。
另一头，得知废太子胤礽被复立的胤禩倒是没有太惊讶，历史的轨迹早已被抒写好，他们只是被推着往前走。
可小十向来心直口快，便实在忍不住吐槽一番了，“皇阿玛到底做何之想，同样的错误竟想犯两次？那胤礽莫说比不上八哥，就连我们几个他也是比不过的，皇阿玛怎地就是看不明白？”
小九却比他看得透彻，“你又如何知道皇阿玛看不明白？”
话里有话，却只能点到为止。
或许，皇阿玛他就是看得太明白了，才会让身后再无势力的胤礽重新当上储君之位。
经过废弃一事，他的党羽都被惩处，而胤礽战战兢兢，成为了无比好拿捏之物。
而他的复立，还能搓搓他们这些皇子的锐气，甚至彻底断了他们的觊觎之心。
如何不可谓不高明？
胤禩不想再谈这些事，他看向一直躲在身后一言未发的十四。
“还疼不疼？”
距离那日被打板子都过去多少天了，那些皮肉之伤早已痊愈，可是胤禛的一番话却像种在了十四心里。
他的天真愚蠢，在胤禛的讥讽下无处遁形。
他甚至想通过那愚蠢的方法，解救八哥，却不知道，正是他的那些举动，让八哥的处境更加艰难。
皇阿玛见他如此，更会怀疑他结党。不仅朝臣被他蛊惑，就连兄弟也为他不计生死，肝脑涂地。
他什么都做不好，甚至不能保护好，从小保护他到大的人。
那种挫败感让十四觉得，比起皮肉之伤，更难过更疼痛百倍。
本来他已经调理好这些情绪，可是八哥一问，十四便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年岁。
他可以不必瞻前顾后，不必费心揣摩，他胤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，而他们四个兄弟每天唯一的烦恼便是躲在宫里哪个凉亭喝酒，又是在哪个晚上偷溜出宫去数星星。
可现在，八哥被革除爵位，九哥家财散尽，十哥失去了额娘，他们……
怎么没有一个人如意？
这和他畅想的未来差之千里，他固守着胤禩为他围起的城堡，不愿看着它被一片一片打碎。
他只想做，当年那个行宫之中疼了可以和八哥尽情撒娇抱怨的小孩。
十四走上前，声音里含着的破碎语气，将他的情绪泄露得一干二净，“八哥，疼，可疼了，那些板子挨在身上，我差点疼哭了。”
如果没人问，十四觉得再疼也如何，他终究会学着自己消化，成为一个可以忍耐疼痛与长大的代价的大人。
然而胤禩问了，他便再也忍不住，像是一个终于得到关注倾吐委屈的小孩，“那执刑的太监可着实是狠心，任由我皮开肉绽也依旧使出狠劲往我身上挥板子，也不知道轻一点。”
十四像是恨不得将当时的全部过程都再复述一遍一般，只顾着自己自己不停地说，他想要让八哥心疼他，让八哥知道就算他不是一个有用的人，可他也为八哥尽力了。
十四背对着胤禩，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，小九打量了一眼胤禩的神色，顿生不忍，想要制止十四继续讲下去，“十四……”
他欲言又止，十四听到这声音转过头来，“八哥，你说十四我是不是也不是一无是处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十四已然看到了胤禩的表情，他愣在当场，显得慌张无比。
胤禩眼眶红成一圈，尽管用力地克制，三人却感觉他此刻快要流下泪来。
他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心疼十四，他是最不想他的弟弟因为他而受伤的人。
胤禩隐忍到快要颤抖，小九与小十脸上的表情亦不是很好看，他们也不清楚为何他们从未做过坏事，却落得如此地步。
十四一看到胤禩的模样，便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，他是想要八哥心疼他没错，可八哥真的为他心疼了，十四却觉得宁愿他不知道自己为他做的事。
“八哥……”
四人拥在一起，几乎是相拥着，才能够支撑住彼此。
那些难熬的磨难，那些让人郁结的不甘，若不是彼此陪伴在身边，怕是内心的秩序早已垮了吧。
四人坐在胤禩府邸的圆桌上，桌上摆满了酒，不知为何，他们所有人都莫名生出一股预感，似乎那是他们最后一顿相聚而醉的酒。
他们聊小时候躲在树上掏鸟蛋的事情，那时候还没有十四，如今已恍若隔世。
四人混着酒都笑出了眼泪，在不痛快的此时，他们不敢畅想未知的将来，便只能回忆过去，从中咂摸出一点甜，一点乐趣。
“十四，你十哥可是掏鸟蛋的好手，他爬树可快了，因为怕我们揭发他还差点哭了。”小九忍不住在十四面前，戳穿了小十的老底。
胤禩也笑，“他还试图用鸟蛋贿赂我们。”
小十不服气，一直以来，他在他们这个团队里便是充当弟弟的角色，直到有了十四，总算让他有机会摆点哥哥的谱。
如今他们将他小时候爬树掏鸟蛋的事情，都说出来，他以后还怎么在十四面前吹嘘？
“说得好像我很小气似地，当时我可是把好不容易掏到的鸟蛋分了一半给你们，衣服都划破了，脸也弄脏了，我自个都没舍得吃。”小十反驳道，试图为自己在十四这个唯一的弟弟面前，树立一个好形象。
胤禩指了指小九，“你那些鸟蛋我可一个没动，都进了小九的肚子了，小十，你要秋后算账可要认准债主啊。”
十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，“多少年的事了，十哥你居然连分了几个给八哥九哥都记得，想来记性真是好啊。”
他特地强调了记性好三个字，可小十莫名地听出了很小气三个字。
“对于食物，我可是认真的，你们懂什么？这个世界上对于我胤誐来说，我只怕饿，除了饿什么都不算困难，只要有美食，我便觉得很幸福。”小十红着一张脸，可提到美食时，他眼里却闪满了亮光。
三人皆跟着大笑，小十将自己老底都掀了出来，他们三个不说却不太公平。
于是小十狡黠地举起杯盏，“那你们呢，从实招来，都怕些什么？”
小九扬了扬嘴角，沉思了一会，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他自小其貌不扬，没人跟他交朋友，也没人和他玩。
额娘怕他出去被人讥讽相貌，便总是将他囚在寝宫里，不让他出去。
所以小九便也举起杯盏，回道，“我嘛！平生最喜欢热闹，喜欢大家都聚在一起，所以我最怕的便是孤独，或者被困，没有自由。”
十四亦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，他看向眼前的三位至亲兄弟，“至于我呢，我便最怕到了最后，便只剩我一个人。”
或许是意识到他此话一出，众人都不由变得有些伤感，十四赶忙试图扭转这个气氛，“说的是年纪嘛，生老病死，几位哥哥年长我几岁，要说最后，肯定也是最小的我到最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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